调查已经进行了数天，但是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。
她们在半月城的木宇玉楼之中悄无声息地行进着。这座传承了东方古文明的海岸线城市容纳了三百多万居民，想要在这其中找到特定的一群犯罪凶手，无异于是大海捞针。夜月灵兔半月城分部设置在一家茶馆之中——与艾尔宾斯曼的分部采用了相同的思路。不过，半个月前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把这座茶楼烧得一干二净，所有的线索都化成焦炭与灰烬了。她们抵达之后，只找到了原有的那座茶楼的废墟。火势相当大，甚至一度蔓延至茶楼的后花园和隔壁的粮铺，从木梁上黢黑的边沿可见一斑。
人们灭过火之后，只在里面找到四具烧得不成模样的尸体，无法辨认其面孔，但大致判断都是十六七岁左右的年轻女性。茶馆的店主也突然平白无故失踪了——几天之后，据说在某个海岸上发现了她的尸体。她似乎是跳海自尽了。她没有在世的亲人，只将茶馆的四位侍女当做了她的亲女儿。半月城的城主月下荫大人出资，为她举办了葬礼，并收拾好了相关的遗物。
“所以说，月下荫大人，你也未曾进入过柳一晴她们的‘青色草地’么？”
在半月城临海的高地上，六层的硫磺木塔楼俯瞰着整座灯火通明的半月城。这座名为“半月楼”的地标性建筑无疑便是城主的宅邸。趁着月色，莹翻过高墙、绕过戒备森严的守卫，来到这最高层叩问月下荫。
“自然如此。”月下荫是与法菱公爵同龄的杰出领袖。她年轻有为，处事冷静，圆滑处世，一袭及腰的黑色长发宛若柳丝，幽游的冰蓝色双瞳清澈人心。时值深夜，本是休寝正时，她着一身素衣，还在梦里与会周公呢，这一旦听闻有人请上门来，便才不慌不忙开窗邀她进来。
“吾已忧此有所时日。奈何查之未果，但得柳一晴一残首而已。虽吾与夜月灵兔有所交，只因柳昔在时，因谨慎提心为由，未尝俾吾入‘青门’。因故，若闻青门所在之处，吾也无所从知。”
“但是，您总应该有点什么头绪吧？”
“经络未显，但漫漶择言可曰有之。一晴之残物，吾已俱收手中，约为一玉珠、一尺扇、一旧书。旧书之中言语无多，稍等无暇，此去取之。”
城主从床起身，从床下取出一个约莫巴掌大的加锁的宝盒。她取下项链，将项链上那些奇形怪状的玉石重新拼接起来，形成一把钥匙，再将钥匙插入其中，打开，宝盒中装的东西正式柳一晴留下的遗物。
“但此，无他尔。”
“城主大人，虽然这么说会对您有些冒犯……半月城的古语，真的不太令我理解。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交流障碍，能说现代语么？”
“哦？无妨。我只是习惯了说古语了，”城主少女捋顺有些杂乱的刘海，“那么，接下来，就用现代语吧。你看，这便是一晴留下来的全部遗物了。”
莹翻窗进入室内，借助月光看着这宝盒内的物件。珠子的样式有些奇特，原本是完整的一块圆珠，可是却缺了一角，看上去便像是一轮残缺的半月——可是这月亮分明是被狗啃过，缺损的部分并不圆滑，棱角粗糙，看上去像是被人匆忙掰裂一般。
莹打开那扇子。扇子上的图案是以水墨画涂出来的四名少女的形象。靠近一看，每位少女都戴着与这珠玉样式相同的残月型珠玉。这好歹打消了莹的疑惑——玉的形状原本就是那样的，而不是袭击了半月城据点的神秘之人的“杰作”。虽然是水墨画，对人物面部的描摹有些抽象，但是依然能大致看清她们的五官——虽然“半月城的四朵金花”的名字早已在夜月灵兔里传开了很久，莹却一直没有机会和这四位亲姐妹见上一面，而这一次，她第一次知晓她们的模样竟然是在一副白底的扇子上。
而至于那封旧书上记载的内容……莹小心翼翼地打开。
“人有悲欢离合，月有阴晴圆缺，此事古难全。”
仅此一句罢了。
“就……就这一句话吗？”莹完全摸不着头脑。当城主说“没什么内容的时候”，她以为这至少是封家书之类的东西，可是当下……看起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。黄色的牛皮纸下，柳一晴的隶书书法写成的这句古诗，在半月城早已是妇孺皆知、流传万年的佳句绝诗了，但仅此一句，有什么意义吗？
“听我解释，来自艾尔宾斯曼的灵兔小姐。话说回来，你的名字是…”
“莹。”
“莹小姐。关于半月城支部，你具体地知道关于她们什么事情呢？”
“我的了解也很少。我只知道她们的外号‘半月城的四朵金花’，除此之外别无她物。我第一次知晓她们的容颜，也是在这副扇子上。”
“那，由我稍微解释一下吧。四位少女，分别名为柳依悲，柳尔奂，柳杉璃，柳思合，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，连起来的话，不正巧对应着诗句中的‘悲欢离合’么？”
“确实没错。”
“而至于随后的诗句……莹小姐，该是说你的观察还不够仔细呢，还是说你已经知道答案，却故意隐瞒着不说呢……嗯哼，”城主轻率地笑出了声来，“在扇子上，四位少女脖子上的项链，挂着的四个玉，是否是有一些微妙的不同呢？”
莹再次凑上前去。确实，四位少女的玉都有所不同。第一位少女的玉颜色更为黯淡，而第二位少女的玉则更加明亮；第三位少女的玉虽然也呈缺损状态，但是缺损的口却不太明显，整体更加偏向圆润；而第四位少女的玉则缺损的很厉害，几乎要弯到一半有余。莹这下子便豁然开朗：这分明就是对应着诗的第二句“月有阴晴圆缺”不是么！
“但、即使是对应上了，又能说明什么呢？”
“‘此事古难全’，但是如今，四人齐聚，四月合明，难成的古事，却在今日成了。据吾所猜测，这‘能成之事’，多半都与你们口中那所谓的‘青色的草地’相关吧？倘若是想要去到那里的话，至少，也需要四个人同时拿出玉来吧？”
“也就是说……”莹摸了摸手旁的那块玉。那块玉颜色偏暗，整体缺损程度较正常。
“没错。不知道柳一晴是怎样得到柳依悲的玉珠，并最终把她带出来的，但是，她的牺牲，至少能拖延袭击者的调查步伐——不，难道……难道依悲也已经？”
城主大人无言了些许。她以衣襟拭泪，强咬嘴唇。
“不……不会！”
“城主大人，对于未知的事情，请不要过多妄想了，”莹上前去握住城主的双手，“当下的要务是找到她们的所在不是么？现在她们的生死我们并不能确信，但是早一刻找到她们，就越有可能救下她们。”
“可是现在，我们没有任何线索。我们几乎做不了什么。”
“我有些许疑问想要问您。柳一晴的尸体，是在何处发现的？”
“青恩海滩。发现她的时候，她已经溺死了。而这些遗物，是从她身上的口袋里搜到的。”
“柳一晴具体的身份，能给我介绍一下么？”
“53岁的女性，青石街茶馆的馆主，是四位少女的养母。女儿们加入夜月灵兔之后她并不知情，但是在这之后她们将事情将她坦白，她也不得不与夜月灵兔产生了勾连。她应该是进入过那‘青色的草地’的。可惜呢，她们从来没让我去过。”
“请别多加在意了，城主大人，”莹联想到了，她们也从来没让法菱公爵进入她们的‘青色草地’，如是安慰道，“这只是夜月灵兔所有的惯例罢了，几乎所有支部的灵兔都会尝试与当地的执政者建立关系，不过确实是不会让执政者们接近‘青色草地’——那里是灵兔们联络的秘密地点呢。”
“我能理解，只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，谨慎反而成了一种累赘，不是么？”城主大人叹息道，“接下来，你打算怎么办？”
“那么，只好去青恩海滩一趟了，调查一下那尸体浮现出来的地方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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